Grand Combustio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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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三 影遭碧水潜勾引，风妒红花却倒吹（上）

 

那头燕鸿莫名其妙得了幅画，正百思不得其解、难以安眠时，这厢邱兰丞待帝妃回了宫后，经同僚提醒，才知刚才竟因为贵妃而碍了皇帝的眼，也是深夜难寐。

 

他自知虽然那天穿的确是白色大氅，但又实实在在没去过水边。想来皇帝回去若真的在意此事，必会遣人暗查，到时便可水落石出，还他一个清白。

 

只是……邱兰丞暗叹，以燕昇品性，若不芥蒂才怪，他还须好好琢磨个法子，消了这个戒心才是。

 

然而接下来数月，又有新的烦恼来困扰他了。

 

冬去春来，正是转暖之时，但夜半仍旧寒凉。

 

邱兰丞躺在榻上，却出了一身大汗。

 

他正在梦中。

 

桃花纷飞，碧水微澜。云烟雾绕之中，渐渐显出一个影影绰绰的美人。

 

邱兰丞不知为何，非常急迫地想要上前去，看清那个面孔。

 

但这层薄雾好像铁铸的屏障，将他一直拦在数丈开外。

 

这时那人却走近了。

 

人影的手臂抬起，指尖在面前一撩，那雾就如同纱一样，被风吹起一片涟漪。

 

只见那模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，邱兰丞渐渐可以分辨出那面上的眉眼口鼻。

 

梦却突然醒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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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春三月，桃花盛开。

 

成帝燕昇刚刚见了邱兰丞，听他回报了前些日子安排的事项。邱学士近日被他刁难数次，虽然过程艰险，但最终都一一化解，使皇帝不好继续发难。

 

苏贵妃自元宵后，再没见过邱兰丞，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，但燕昇心里总是不是滋味儿。

 

虽然暗卫回报说，那夜邱兰丞早早到了酒楼安排，从未去过水边，贵妃看到的白衣身影绝非邱学士。但正主没有找到，燕昇的火气总要找个出口发泄出来。

 

除了给邱兰丞找不自在，他还记起燕鸿与苏文凤那不了了之的婚约。

 

燕鸿素来也是他喜爱看重的小辈，但燕昇一分忌惮着他是已逝兄长之子，另一分顾及他手握兵权在外，如今又有了贵妃这层隔阂，当初单纯坦荡的叔侄之情恐怕再难回转了。

 

因此，燕鸿回京不几日，便被寻了个由头拔了元帅头衔，留在京里当个闲人拘着。

 

为此他的亲卫无衣很是不忿，但燕鸿却坦然以对，没有半点儿怨怼。

 

燕昇看他识相，又顾忌太后的意思，如此便罢了。

 

这两个臆想中的情敌各自吃了些苦头，都安分下来，燕昇总算舒心了不少，又兼苏贵妃近日愈发妖娆缠人，使他龙颜大悦，一时间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起来，格外好说话。

 

这天他早早又来了贵妃宫里，贵妃还在梳妆，于是由南薰宫新来的宫女彩云服侍着吃茶。

 

却说这彩云，前几月除夕夜宴时还姿色平平，进了南薰宫几日，竟容光焕发，眼波里自带一股柔媚。她原来同寝的杏儿、蕙心见了她，都不敢认，只道是跟了贵妃受过熏陶培养，也算鸡犬升天。

 

燕昇不管这些，对彩云的媚眼儿视若无物。若说前几年他还不时幸几个别的妃子，如今对贵妃却愈发依赖，也算专一起来。这满宫上下，除了南薰宫，其他地方竟像冷宫一般凄凉。

 

说来也有趣，燕昇过去风流时，苏文凤还算大度得体，不时还会提携几个关系亲近的姐妹。自今年起，她却变得极为善妒，燕昇别说去别的宫里，就是多看了哪个女人一眼，都要被贵妃发通脾气、闹个不停。而皇帝正好越来越吃这一套，使她也更加骄横。

 

有时候妃嫔和宫人们私下里不由得长吁短叹，只恨皇上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，蛊惑得不分是非。

 

皇帝专宠苏文凤之事在朝臣里也有议论。只是燕昇素来说一不二，绝非宽仁之君，又岂容他人置喙。

 

不过苏贵妃虽然骄横，但却与家人不睦，从不提携苏家，也从来不许皇帝多加赏赐。她虽不时胡作非为，但从不干涉朝政，太后和大臣们虽然不喜她作风，但碍于皇帝的面子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只作不知。甚至还有趋炎附势之流，对其大加推崇，以搏得皇帝欢心。

 

这边彩云上了茶，在一旁躬身候着，露出一抹酥胸。燕昇只顾品茶，使她心里既羞且妒。不多时，只听得内室有人嘤咛一声，燕昇一撂茶盏，就飞也似的进了纱帐。

 

贵妃正览镜落泪。

 

燕昇一见她泪珠儿，似水晶般一粒粒挂在颊边，心里就难受起来。上前揽着娇躯，温言软语地哄着。

 

彩云侍立纱帐外，只听得二人低语温存，全似人间平凡夫妻一般。

 

燕昇问清贵妃伤心的缘由，原是过去她在闺中时，受女儿家规矩限制，几乎不得出门，只听过族兄说城郊春日美景，却总不得见。如今正是春色盛势，窗外有花枝绽蕊，不由触景生情，只哭自己生为女子受诸多限制，恐无缘得见世间美景。

 

苏文凤这一哭，直哭得燕昇恨不得现在就抛下一切，带她离宫游遍万里河山。

 

等终于哄好了苏贵妃，他立刻招来苏家子，问明了当初勾起贵妃愁肠的，正是城郊碧波湖畔有桃花满林。

 

当日，成帝便下令，择吉日携贵妃出宫，一尝踏青之乐。并赐群臣随驾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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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日后，正是帝妃出游之日。

 

邱兰丞本想避嫌，却无奈被皇帝点名随行，只得早早候在宫门。

 

“邱学士脸色如此憔悴，可是身体不适？”燕鸿也被一同点来，见邱兰丞眼下两道青黑，问出此言。

 

“多谢王爷关怀。在下近日常有头风，于是少了睡眠。”邱兰丞心不在焉。

 

他哪里是因为少了睡眠，而是一旦入梦，便不想再醒来。

 

多日美梦，次次都能见到那个梦中人，虽然仍旧无法看清面容，但却已经能够与之交流相处。

 

邱兰丞总是暗中猜测，这梦中人莫不是他上一世的爱侣，那就是这辈子的情缘。否则，为何他一见，便心生欢喜？

 

于他私心，自然是向往后者。

 

但那靓影身上衣饰不凡，甚至好似是宫中所制，又令他极为不安。

 

燕鸿见邱兰丞语带疲惫，本想再问几句，被范德裕从背后拉了一下，便住了嘴。

 

他回头见刚刚从宫内出来的范侍卫对他使了个眼色，心中虽然疑惑，也暂且放下，退后静待圣驾降临。

 

燕昇手挎贵妃款款而来。

 

众臣皆垂首退避。唯邱兰丞身在队首，眼前贵妃裙裾迤逦，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梦中人，竟胆大包天地抬眼看去。

 

燕鸿在他身侧，余光瞟见他的神色，心下暗叹不妙。不想邱兰丞愣愣瞧了一眼，便如遭当头棒击，浑身僵硬，未几，直挺挺倒了下来。

 

诸人皆大惊。燕鸿忖度其原因，已知事情糟糕。其余者虽不知缘由，但邱兰丞如此情状已属御前失仪，若使皇帝扫兴，恐难以善了。

 

燕昇见了，确实不快。他未明因由，但这邱学士已碍眼多时，不但太后护着，最气的是也找不到他的错处。这却正巧，偏是贵妃经过时出了事，被皇帝抓个正着。燕昇这心里的酸劲儿，一股股就冒了上来。

 

“来人啊——”燕昇面上漆黑，心里又是膈应、又是快慰。

 

没想着他还没把处置的话说出来，贵妃就往身上一歪，酸酸道：“陛下体贴臣子，叫他留下不去便是，没由得专门使人来伺候。春色易逝，何须耽误了大好时光，令美景空候？”

 

燕昇和众臣都被贵妃这神来一笔弄得怔忪。

 

燕昇讶异片刻，却对贵妃那股醋意非常受用。他就爱这种小气劲儿，偏要贵妃霸着他谁都不给，心里才妥帖。

 

余者只听他被打断后，竟又飘飘然接道：“既然如此便依你。”随手指了个人送邱兰丞回府，便揽着苏文凤登车而去。

 

众臣心里千种滋味百般交杂不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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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罄这厢，自他答应了前朝哀帝鬼魂，替他超度满怀怨气的爱妃幽魂，便奔波不止。

 

经他明察暗访，把当日酒楼外一行人的身份都弄清楚后，就一一排查，想要分辨出兰妃附在了谁的身上。

 

韩罄本来将目标放在几个随从身上。心道龙威深重，鬼魅性属阴邪，兰妃不太可能长期身处禁宫龙寝之地。

 

不过除了近日闭门谢客的邱学士，其余随侍者皆被排除。

 

他这几日日夜蹲守在邱府对面，只等邱兰丞现身。说来好笑，韩罄之前天一亮便来等人，却日日不见人。不知那邱学士每日天光未现就要上朝，又赶上皇帝各种刁难，不到月上中天也出不了官署。后来燕昇终于放他一马，韩罄也终于弄明白了高官大朝的作息，邱兰丞就把门一关，干脆告病不出了。

 

韩罄心想这朝廷权贵也不容易，起得比鸡还早，睡得比耗子还晚，果然累病了。

 

这天邱兰丞一早便入宫随驾，总算出了门，没想到韩罄熬了半夜正是困倦，打了个盹就错过了。

 

不过他刚醒，便正好见到范德裕送邱兰丞回来。韩罄来不及困惑怎么人是从外面回来的，就急着使了个障眼法，悄悄跃到邱府大门一侧。

 

那范侍卫正跟刚刚转醒的邱兰丞叮嘱：“……若非贵妃急着出城游湖，你就惨了！下次切忌！”

 

韩罄定睛观看邱兰丞面上，笼着一团阴气。这阴气对常人确实有些妨碍，但短时间内应对性命无碍，也并非被什么附体的样子，更像是接触时留下的。

 

他隔着几丈瞧他们二人拖拖拉拉地进门，那邱兰丞被范德裕搀扶着，边走边抬手摁揉额角。那手背上竟印着一个鲜红的纹章，方正的外框里是几个篆字，像是被施了什么让人硬生生混淆的法术，分明是清楚的字迹，却看得再近也难以辨明内容。

 

邱兰丞的手就覆在面上，但周围人对他手背的异状皆视而不见。

 

恐怕若非韩罄自幼修道，也难看出端倪。

 

几个随从皆已被排除嫌疑，而兰妃仍旧未现身。韩罄虽然对邱兰丞所遇之事非常好奇，但要紧的是先找到兰妃，况且帝妃出宫不易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。于是他遵照那范侍卫的话，往城外湖边一寻。

 

他一边飞身掠去，一边想，若兰妃之魂附在妃子身上还好，若是在皇帝身上……那恐怕他最后难以全身而退。就算是妃子被附身，那也证明兰妃羽翼已成，竟能在真龙天子身边盘桓如此长久而不受镇压。

不论如何，都很棘手。

TBC.